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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很抱歉，患者在送达医院时已经确认没有生命特征了。”

“虽然我们尝试抢救了，但是……”

“……”

出乎意料的平静。

没有歇斯底里，可九条贵利矢本该歇斯底里。

呐喊也好，大哭也好。

而不是如此平静。

平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平静得像一具尸体。

“死者名为蓝原淳吾，男性，高中一年级生……有男朋友？”

“是我。”

贵利矢相比起蓝原家那些痛哭流涕的家属，显得异常平静，以至于在他对面做笔录的警察都不禁怀疑起他的犯罪可能性。

“你最后一次和死者接触是什么时候？”

“四小时前。”

“当时情况是什么样的？”

“……我查到了‘游戏病’的资料……并且把我对他的诊断结果告诉了他。”

警察听完明显沉默了一会。“游戏病”，由于其发作极快、高致死率且为见所未见的新型疾病，在刚被发现时就引发了巨大的恐慌，为了稳住事态，上级在第一时间下令对平民全面封锁“游戏病”的相关消息，且仅指派了一家与卫生省关系紧密的医院和相关机构暗地里寻找“游戏病”患者、对诊断和治疗方法展开研究，直到前两个星期才最终确定了发病特征，诊断仪器也处于开发伊始。而在这样的条件下，面前这位少年却已能确诊死者得了“游戏病”，且经法医和专家组确定，结果无误。

根据贵利矢的描述，在那之后，死者就不顾一切地冲出房门很快消失不见，再会时已是阴阳两隔。死因是在红灯路口忽地冲到街上而遭遇车祸，送到医院还未能抢救时就已经死亡，即使尝试复苏也无果而终。而肇事车辆虽然查到了型号、车牌等相关信息，却一直还未能确认当时的司机是谁。

“另外……我有个不情之请。”

“怎么了？”做着笔录的警察抬头望向淡淡笑着的贵利矢。

“请您保密我和淳吾的关系。……他家里人并不知情，只知道我是他的好朋友。我不想让他再受到伤害了。”

并不过分的要求。警察点了点头。

其他必要的审讯过后，警察示意贵利矢可以离开了。贵利矢也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便起身准备要走，这时警察才忍不住开口：

“你挺有当警察或者医生的天赋，或者考不考虑做个法医？……”

贵利矢背对着他笑了，没人知道为什么刚失去恋人的他可以笑得这么轻松，仿佛听了什么国际玩笑一样忍俊不禁。

贵利矢侧过头，唇色微白，笑意未退——

“就算追寻到了真相……人已经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眼里却噙满绝望和疲惫。

直到蓝原家属的哭声骂声渐渐散去，贵利矢仍跪在蓝原淳吾冰冷僵硬的尸体前，略微血腥的气味和快要失去知觉的双腿都没能挪动他分毫。

所有的一切比起失去淳吾，算得了什么呢。

贵利矢愈发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是说出口，必定是满满的自责。

为什么……要是我没有告诉他就好了……比起死亡，让他多担心一会又会怎么样呢……如果自己只是安慰他，而不是大费周章去查明的话……如果自己没有告诉他真相，只是小小地撒个谎，跟所有“骗癌症病人没什么大病”的故事一样，告诉他这只是小小的流感发烧，很快就会好起来，如果只是撒个慌，他的双手此刻会不会还拥抱着我呢？……

如果没有告诉他……而是简单地撒谎而已的话……

“不好意思，”在门外踌躇许久的护士终于出声打断这个跪坐在尸体旁几个小时的少年，“他的遗体……需要搬运到其他房间了。虽然……我不太懂你们……但是实在放不下的话，医院这边可以给你安排休息的地方……”

“……啊，不，不用了，谢谢你。”贵利矢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侧身撑着墙壁想要站起来。

虽然贵利矢的样貌不算特别出众，但护士还是被他的笑容小小地惊艳到了，如果没有这样的意外的话，他大概会是每天都开朗又可爱的类型吧……

“咯”地一声及其不自然的声响拉回了护士的思绪，原来是贵利矢的腿不知什么时候就麻痹到失去了知觉，本人还毫不自知，结果起身一半就支撑不住，整个人狠狠地摔倒在地上。可能是为了尽量不惊扰淳吾，他也没去扶过一下身边的担架车，只是努力扶着墙想要站起来，腿却一次次不听使唤地软下去。

护士赶忙上前帮忙扶起贵利矢，发现他不止是腿，全身都在打颤，唇色已经全然发白，身上还穿着色彩明丽的花衬衫，腹部位置却空荡荡的，苍白的唇也有些许干裂，估计这几小时别说进食，可能滴水都未沾。

“你还是先休息会！稍等，我去拿杯水给你……就算是恋人，也不能为了他这么折磨自己啊……”一边劝诫这个小孩子一样不懂自惜的男人，护士一边把站都站不起来的贵利矢扶坐在地上，先让他缓一会。

“不，只是个好朋友而已。”

贵利矢又笑了，但此时照顾好贵利矢优先，护士也觉得他只是悲痛至极，便没有理会，出门去倒了杯温开水。

再回来时，地上的男人已然没有了踪影。

护士不知道，他拖着那样的身躯，如何在半夜十一点独自回到未知路程的住处。甚至他走后没多久，窗外还下起了雨。

而接下来直到蓝原淳吾的尸体火化，贵利矢也尽了“好朋友”的责任一般，从未出现过。 

TBC